作者:裸睡的狐狸
养了蚕的时候,经常都焦急桑叶,这一窝蠢宝除了吃就是吃,碗不洗地都不扫的,但又挑甚,这不吃那不吃的,倒有些人模人样的范儿。不种棵桑树,仿似对蚕不住,于是山里野里的觅了多回,插枝种了多回,终于这一株得活。狼却大了,不再追着蚕养。但家里有这么大株桑,不养几条蚕又仿似对桑树不住,前周去买水果,见店家的娃儿养了有不少,便讨了些一二十条回来养着。
桑还是某年清明同韩波家一起去扫墓,在田基上觅得的,当时就扭了断成两节,各自分回家种,贱养着,它倒什么也不择,给些许泥土水份就长得健旺了,到上年,还结了一些桑椹出来,酸酸的甜,虽然没有水果店买的桑椹肥美,可又能要求它些什么呢。它还能蔽些夏里的毒日头,可以供丝瓜藤层层的攀挽上去挂果儿,盆里干了湿了它都不计较,实在像是个勤而能俭的小妇人了。
蚕却不一样,若是将它们搁上桑树贱养着必是不行,要被鸟叼去,被蜘蛛网去,被毒日头晒晕,还会被风和雨吹感冒了淋发烧了吃拉肚子了死个悄悄的。其实采摘回的嫩叶儿哪有树上的可口呢,几个钟后就失了水份怏怏的不鲜美了,过后就越发枯绿,嚼着想必是薯片的样子渣渣的。但这些蠢怠的蚕娃儿们却不能放手让它们自己去活。即使将来有一天它们茧化成蛾,也不能放飞。
即使是养在小小的盒子里悉心看护,蚕娃儿们也都并不算安稳,旧叶吃不完就干枯,新叶添加进去,大块头的蚕们便扭头扑了上来,开始猛啃,好像桑叶的香味儿拽了它们的头过来,自己往蚕娃儿们的嘴里塞。瘦小的蚕们却不同,仿佛它们的眼睛瞎了,鼻子塞了,耳朵也聋了,或者就是被枯叶儿给嚼蠢了,等隔几个钟去看,它们还抱着枯瘠的旧叶在啃。于是,肥蚕儿越发肥了,瘦蚕儿却总总长不大,但它们终究都还是会长成的,到三三四四的身子变得透明起来,像一层薄薄的皮质裹着一管流动的浆体,有蚕娃儿开始吐金色的丝,有蚕娃儿开始吐银色的丝,这丝的颜色是在之前猜不着的。于是赶紧弄一块干净的玻璃板来垫着,希望蚕们能在玻璃板面来回粘织,就可以织成一方薄薄的蚕丝锦,对着光看时,会有亮晶晶的图案,像叶脉一样美丽的纹案。从小,我就设想过这种锦一定很美,多次尝试,蚕娃们却一直一肯合作,终不能如愿,它们总是远远的爬得不见了,然后在遇到的某个角落搭个茧住进去,对饲喂者那点小小的心愿不顾。
这些小宠似的蚕们的命运其实并不算忧愁,结成茧也不会煮了抽丝,为什么不织成锦片儿呢,它们根本就不需要一个茧也会受到保护的嘛。当然,这也是树上所有的其他虫子都不能理解的,为什么同是把叶儿啃得坑坑洞洞的小虫,所受到的待遇是如此不同。我也不能理解,等蛾子腾空了茧屋,那一堆金色银色的拇指大的茧屋要如何处理,拿它们到底有什么用,甚至不能懂得这样细细的丝要如何才能抽出丝来合成线。但这并不妨碍一年又一年的养一些蚕娃们,先是孩儿们厮缠着要养,其实受累去照顾的又不管孩儿们的事,跟男人们带孩儿一样,不过是偶尔逗弄一阵子。
不过,这只是我家的景况罢了,若是让粽知道,他第一个就要跳起来的,说他如何的当爹,从小一开始到初二了,每天晨昏的接送,说如何让小子一上车就有牛奶面包吃饱,又戴着护视宝闭目聆听英文故事,如何带着小子去玩火去山溪里捉螃蟹。若拿他打比,D就只算得讨打的样。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性质,求不来。
其实,也不是D完全不肯带狼,只是彼多次犯了糊涂,使人不能放心将孩子丢给他照料片刻,才被彻底剥夺了彼带狼的权利,这倒正合了他的心。其实,也不是狼弄了蚕回来不愿意悉心照料,也是怕他心神都在桑蚕上折腾,作业要涂画得更晚罢了。比起庞杂的家事来,伺弄蚕这些小虫们并算不得辛苦--除非养得多,还要一叶叶一脉脉的捉它们换新叶。俺原来倒是有这么勤快的,又要出去寻桑觅叶,多少奔波攀爬,少不了累的。
算来,多少人多少日子,都不过是这样一年年的做无用功,一年年的做无聊事,一年年的光阴被折腾被打发,一年年的春夏秋冬,一年年的新生茁壮青葱迟暮到入墓。对这圆滚滚的地球而言,人类也不过是一只只不知所谓的小虫,啃着新叶的,嚼着枯叶的,种树的或砍树的,出了茧的或被煮了丝的,忙忙碌碌躬耕于各行各业,到底能成就多少绫罗富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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