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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子
老根家前院外有棵桑树，是他爷爷栽的，后院也有一棵是他栽的。街坊四邻都是本家，也有桑树，多少年了成为这个村的一景。如今村子要拆迁，这些桑树恐怕命难保了。怎么处置老根也想不出道道儿，就知道他不签这个字谁也没辙。 “老根，老根……”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声飞进屋子，老根听出是村主任的高门大嗓。又来讲大道理了，懒得听，翻身伸个懒腰，刚要打哈欠又吞了回去。“你再不开门，我就砍树了！”村主任抬脚猛地一踹，老桑树纹丝没动，他却抱着脚哎呦哎呦直叫唤。
“咚咚”又是几声闷响。老根直起身向外面看，见树枝儿轻轻晃动，不知是谁使什么家伙鼓捣他这棵树呢？他下了床趿拉着鞋往外跑：“你给我住手！树碍你事了？”主任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根小腿粗的木桩，抡着可劲儿撞呢。
“我以为你死在屋了呢。”
“干部哪有这样说话的。”
“不动你这心肝宝贝，你开门吗？”
“没听见没听见，睡得太死了。”老根连忙抢过木桩扔到一旁。“想好了吗？”主任开口就问。“没什么好想的，就是舍不得这两棵桑树。”“这不答应多给你钱了吗。”，“不是钱的事。”“你想把它搬到楼里？”“那倒不是。”老根听出主任是在挖苦他。主任说是说，也很理解老根与树的感情，站在桑树下和老根聊了半天。老根讲老桑树是全村的风水树，可不能轻易砍了。“你甭和我瞎忽悠，赶快想法儿把树刨掉弄走，我还得去别的家呢。”主任撂下这句话匆匆走了。
老根伸开双臂搂着老桑树，仰头看着高大的树冠，长叹一声：“老伙计，你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嚄，干嘛呢，量量多粗，卖吗？”一个树贩子从此路过看到老根这情景，凑上来问。“躲一边去，不卖！”老根厌烦地回答。他从心里烦这些人，村西那片杨树林要不是让他们给倒腾没了，何至于一刮西北风满街道飞沙子，夏天大人小孩乘凉的地方也没了。“哼，有你卖的时候！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树贩子哼着小曲，背着手围着桑树转了一圈儿，走了。
老根爱树是出了名的。小时候渠边沟沿野长出来的桃树苗、杏树苗，只要看见他都要移到家里去。他当过林业队长，村子的树林果园是他在任时留下的，里里外外许多树也是那时栽的。可这几年他老了，这些树也和他脑袋上的头发似的越来越少。他叹息，更无奈，再没人管就全伐光了，找个阴凉也难了。这两棵还有本家那几棵桑树，要不是他拼了老命保护，早就没了。眼下火烧眉毛，老桑树的去与留让他伤透了脑筋。总这样僵着也不是法儿呀，他心里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唉……
老根接过邮递员递过的报纸，戴上老花镜看起来。看着看着，读者来信栏目吸引了他：《老屋要拆迁，老树怎么办》，内容说的就是他家的事，是儿子写的，这小子把事捅到报纸上了！
事儿真闹大了。第二天电视台记者、林业局的、规划局的，还有乡村干部，一下来了十多个人。这些人和他打个招呼就忙活开了，摄像机、水平仪、测量尺，又照又量。“各位观众，根据观众打来的热线，我们来到现场，在房屋将要拆迁的情况下，这棵老桑树怎么办？我们将作连续报道……”电视台女主持人的一席话，让老根明白了，儿子不光给报纸写了信，还给电视台打了电话。
来的人对着摄像机都讲了话，记者也把场面录了像。最后才采访老根。“您这树有多少年了？”“具体我也说不清，应该有一百多年吧，我爷爷栽的呢。”他一指后院，“那棵有六十八年了，我十二岁时栽的。”“您都八十了？一点儿都不像。”“看我年轻？就是吃桑葚儿吃的。”风趣的回答引起一片笑声，老根也一扫多日的阴霾，笑得灿烂无比，这给镜头提供了一个大大的特写。
老桑树这事被报纸电视台折腾开了，老根家几天没断过人，一罐茶叶本来能喝一个月，可不到一星期就没了。给儿子去电话，让他带着两罐茶叶赶快回家。“谁让是你招惹来这么多的人呢！”老根埋怨中更多是夸奖儿子聪明的。儿子来了，拿出一张报打开了让老根看。老根眯着眼睛，看见报边上手写体字一行：此问题提得好，很有针对性和现实意义，请相关部门调查一下，妥善解决。“这不是书记写的吗？”老根一看签名吃惊地问。“没错。”儿子不紧不慢地说。“你小子……”老根没再说下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平房老屋全没了，一个漂亮的楼房小区在老地方拔地而起，小区的名字就叫桑树园。那几棵老桑树枝繁叶茂，还挂上了“名贵古树注意保护”的标牌，树的周围地点是小区内的一个花园。老根经常把鸟笼挂在枝上，在浓浓的绿荫下，鸟们啼声婉转，老根怡然自得。（作者：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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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7 02:3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