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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池有水
当小麦发芽而且形成了麦穗,这时杂草也出现了。地主的仆人走近他说,老爷,你没有在你的地里播撒好种子吗?这些杂草是哪里来的?你要我们去把它们拔掉吗?
他回答,不,因为当你在拔杂草时,也连根拔起了小麦。让两者一起生长,直到收获。那时,我会告诉收获者:首先收集杂草,打好捆,可以做燃烧的柴火。然后收集小麦运进我的谷仓。
————波兰电影《沃伦》天主教义
种植栽培,葱茏茂盛,诗歌般的田园,是很多人挥之不去的乡愁。治田营家,除了楼顶的空中菜园,我还希望能在郊外的荒野,寻觅一块无主之地,让理想更为丰满。
但是,四海无闲田,现实的荒郊野外,哪里还有什么无主之地!那些暂时闲着,圈起来准备盖房吃人的地方,也早叫先来的捷足种得一干二净。我很疑惑,同是国人,却让抽象的户口无端地分类成农业与非农。而非农户口们对土地的梦想,则是一种骨感。
让我叫好的是,我打工的单位里,有一片绿化带。在它的外围,还有一片身藏乱石,杂草丛生的化外之地。领导们决定,把那片地分给职工们种菜,也是一种绿化。这样的决定,弥补了土地分配制度的不足。普世的仁怀,赢得了大家的欢欣。
于是掀起了一个好似南泥湾开荒的高潮,卷折和挖断了N把锄头,清理了M方石头,烧掉X蓬野草。之后,阡陌纵横,人人都成了地主。我也有了9小块的土地,种上了容易种的菜,如茄子、蕃薯和秋葵,也算是有模有样。
七月流火,盛夏三伏。高温,赤日炎炎似火烧。叶菜都晒蔫了,瓜果类也停止了生长。餐桌上断了自种的绿色蔬菜,得上市场去买。但我还是心存希冀,每天下午下班之后,给作物浇水成了固定节目,这是一个苦差。
由于菜地远离水源,也没有自来水的便利,只好用两个塑料喷水壶,从一个消防用的池塘里灌满水,一趟一趟拎着往菜地里来回跑。9块地全浇一遍,得花一小时。汗水湿透衣背,人也累得不行。
时维八月,序属孟秋。八月秋高风怒号,杜甫是合格的气象台。入秋前后,果然来了两次台风,下了几场大雨,可把我高兴坏了。因为雨水是带着天然的氮肥来的。
还因为我有两个菜园,对于家中楼顶的空中菜园来说,雨水不同于自来水,是免费的,替我省了钱。对于单位里的地面菜园而论,雨水又不同于池水,不用拎了,替我省了力。
菜蔬们又欣欣向荣起来,重获收成有望了。雨水滋润万物,并没有什么分别心,杂草也跟着疯长起来,和人一样高,作物们淹没在杂草的汪洋大海里。地块之间的垄沟,都走不进去。
杂草不仅和作物争夺着阳光雨露和肥料,也是蚊虫小咬和毒蛇的庇护所。在这一片地里,蚊虫小咬还好说,最多痒,身上起疙疸。但如果看见有蛇,就一定是背脊鼓起的眼镜蛇。万一被咬上一口,不丢命也破产,血清可不是一般的贵。
有的同事就买来除草剂喷洒,化学除草,喷过之后一片枯黄,也会打到自己种的菜。我追求的是绿色无污染,打算用手工,物理除草,做个理工男。我使锄头的工夫不到家,很多时候把菜也铲倒了。
于是改用手拔。防护是必要的,穿上长裤,戴上草帽,全身喷上驱蚊花露水,是谓避虫。再套上一双高筒水靴,也不管闷不闷热,那是防蛇。伸手拔草之前,先用根棍子打草惊蛇,还是赶走了安心。
一小块地拔下来,就开始腰酸背疼。拔第二块地时,我开始嫌地多,脸红得象是醉了酒,浑身燥热,恨不得要跳河。拔第三块地时,我彻底绝望了,因为原先的防护,还是百密一疏,忘记戴手套了,草茎把手指勒出了血泡。而且杂草被我拔断,根还留在地里,它们成熟的种子,也大量地掉在地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连野火都要它不得,我又能奈何?而且何须等到春风吹,半个月后,它们又会顽强地长大。
斩草除根,看来做不到。我放弃了拔草,只是记住了那些杂草的样貌,然后上网匹配,我知道了一部分杂草的名字。最好拔的草是白绒蓼和叶下珠,可以连根拔起,不带一点泥土。最难拔的是龙须草,它根系发达,双手并用都拔不动。而牛筋草、狗牙根、空心莲子草,一拔就断,根却深深留在土里。
我想到了一个成语坚韧不拔。它的意思在我心里已经完全走了样:杂草太坚韧,还是不要拔了。然后我想把这成语改成坚忍不拔,就不用再解释了。我得承认我已经失败。
让两者一起生长,直到收获。
二○一七年八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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