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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氧呼吸
老婆从鹿鸣路上一家水果超市回来，买了两只东台小西凤，一盒桑葚，老婆乐滋滋地说桑葚补充维C最好了，我接过来一瞧，大概三四两的样子，标价居然十元钱，包装倒也蛮讲究的，盖子上面的图也很好看，上面的说明书说桑果儿能延缓衰老，美容养颜，生津润肠、乌发明目等功效，呵呵，极具吹嘘之能力。打开盒盖，喊来儿子尝了一只，只见得儿子把两道眉毛蹙在了一起裂着嘴叫道：“没得什么味道，酸不拉叽的，半点也不好吃”。说罢，就要回他的房间，不肯再吃，硬哄着给足了我们面子方又再吃了一颗，我数了数，儿子吃了两粒，还有十个的样子，差不多不到一块钱一个，我挑了一颗看起来红得发紫的放起嘴里，又酸又涩，果然如儿子所言，真的很难吃，这哪里还是桑葚，哪里还有桑葚的味道，倒底是桑葚变味了还是我的嘴变刁了呢？剩下的桑葚他俩都不吃，只好由我强忍着酸涩承包了，哎，因为这是十块钱啊。
这不起眼的桑葚居然堂而皇之进入了水果超市，而且身价不菲，这对我来说，真真的有点不可思议。记得在乡下北龙港老家，在小时候，房前屋后，河边田头往往总能看到桑树的影子，桑树果实成熟季节，树下往往会落满一层桑葚——在老家，都称桑葚叫做桑树枣子，大人们谁也不会将它当一回事。当然我们孩子们除外，桑葚曾经是我的最爱，它那甜美的汁液里浸满了我童年无数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老家房子的锅屋的后面靠河边就长有一棵老桑树，我从记事起就看到它很老的样子，反正比我年龄大了许多，我总是喜欢倚在这棵弯弯的树干上玩耍。因为老桑树长在几棵大杨树的下面，所以总是没有出头之日，长得矮小，基本上也没见它结过多少桑葚，有也是干巴巴的几个，所以从来也没有指望过这棵老桑树。
当然，儿时我们的乐园却不是家附近的几棵桑树，而是在南大堆上，南大堆顾名思义就是村子南边的大土堆，其实它是一条之字形的河堤，在小时候我的眼中，这条河堤是那么的高大，南大堆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防洪，在我的老家盐都西区，小时候西塘河水三年总要有二年会发洪水，南大堆的功能就是挡住西塘河和朱麻河的水，让它们不能倒灌进堆里，保护农田里的庄稼和整个村庄的安全。
其实，说实话，南大堆对我们孩子们来讲，是一个既令人向往又让人生畏的去处。令人向往是因为南大堆总是有我们割之不尽的猪草，有我们一年四季可以砍伐的柴禾，当然还有让人垂诞三尺的桑葚，让人生畏则是因为村里死了人都埋在大堆的两边，一个比一个高的坟堆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坟茔之间的一株株枝繁叶茂的桑树对我们来讲往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七十年代的农村，因为粮食都不够吃，很少有空地来长果树的，所以野地荒滩上的桑树的果实就成了我们解馋的最佳的选择。
南大堆的桑树基本上全是野生的，而桑叶是蚕宝宝们的唯一的口粮，我记得小时候，老家是没有人养蚕的，养蚕大多是在秦南仓向东的，后来我们小学不知从哪请来了个师傅，专门来养蚕，于时我们小学生便又有一项家庭作叶，是叶而非业，就是要每天上学要上交一书包的桑叶，这是后话，有机会专门说说我们在学校的各种劳动。我们老家不养蚕而桑树得以生存下来，一是缘于桑树们强大的生命力，二是因为桑树枝是最好的做扁担的材料，那时的农家，每家都得备上几根象样的扁担。
每年阳历五月初，粉红的桃花早已落尽，雪白的梨花也已收尾，榆树下铺了一地的榆钱，缠绵的柳絮在空气中四处游荡，田野里平暂暂的麦子准备抽穗扬花，田埂上的蚕豆婉豆也争先恐后开出紫色的白色的花，一垄一垄的油菜花黄得亮眼，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油菜花的清香，深深地吸一口气，满满的都是花粉的味道，沁人心脾啊。南大堆上的一棵棵桑树的叶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从鹅黄转为了深绿，这时，桑叶间的枝条上缀着的密密的桑葚也从淡绿变成淡红再变为大红最后变成大紫了，哈哈，属于我们的季节开始啦，我们一年中最好的记忆就是桑葚开始。
中午放学到家，我总是书包一甩，饭也不吃，装作很积极的样子，挎起一只柳编的大篮子，里面放一只小手锹子，兴冲冲地对大人说，我去薅猪草了，便一头冲出门去。这时林忠、玉中，万亮、小马、金三等人也是差不多的装备，只是有人的手锹子会换成一柄小小的镰刀，当然啦，那时我们目的并不真的是猪草，而是桑葚。沿着田埂上的小路，胆战心惊地避开孙书记家那条让人害怕的恶狗，一行人打打闹闹很快来了南大堆上，只见坟堆间一棵棵高大的桑树上早就结满了紫黑得发亮的果实，这时我似乎听到了我身边金三咽口水的声音。大家伙兴匆匆将柳篮子往南大堆的西坡上一放，也不管到底有没有鬼了，纷纷往坡上爬。我瞄准一棵挂满了桑葚的树，沉甸甸的一串串桑葚，压弯了树枝，黑得发紫。我双手抱着树干，整个人往上一窜，双脚一使劲噌噌地就上了树，像个猴子一样，无比的敏捷，哪个时候我们大概五六十斤重吧，身轻如燕，所以爬树是我们的强项，而且可以站在一些侧枝上晃晃悠悠不怕拗断。上了树，我便骑在树枝上，双脚夹牢，左手抓住头顶的随便那一根树枝，另一只手则逮住身边的紫里泛黑的桑葚不住地往嘴里塞，刹那间，那甜甜的汁水在嘴巴里弥漫开来，从舌尖浸透到了心田。我看了看其他的树上，大伙儿都差不多，一刻也不停息，一把把地往嘴里送着，活象电影里的一只只猴子，摘得那个起劲啊，心里爽的很，直到一个个牙酸得咬不动任何东西，手也紫了，嘴也黑了，口腔中打着饱嗝浮着酸气，才罢手，往往身边的枝条被我们的辣手摧残得七零八落了。这时我们惬意地就势躺在树枝上，头顶上斑驳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桑叶落在我们脸上，身上，和煦的东南风轻拂着脸庞暖洋洋的。这时，只听到树下传来金三的嚎叫声，低头一瞧，只见他两手真甩哭叫着向我们飞跑过来，吓了我们大家一跳，以为他看到了鬼了。大伙纷纷跳下树围了过去，听他抽抽泣泣了半天才搞清楚，原来他爬的哪颗树上上盘着一条蛇，他手一伸正好抓个正着，冰凉的吓了他一跳，从树了跌将下来，啃了一嘴的青草。其实蛇是不吃桑葚的，只是好多鸟儿和我们一样，喜欢桑葚，而蛇只是奔着这些鸟儿去的，说实在的，菜花蛇的皮黄黄的，缠在桑树枝上，别说鸟了，就是人有时也很难发现。当然啦，只要你够细心，还是不难发现蛇的，我就告诉他们一个绝招，蛇虽然不动，但是它的舌头却忍不住，一刻不停地在吐着信子，看到信子就是有蛇，往后果然不会再有人一把抓住蛇了。当然，哪时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毒蛇的，连火赤练都很少，都是一些菜花蛇，其实他们是益蛇，吃老鼠的，但是小时候我们不懂，反正捉住一条打死一条，然后握住蛇尾甩来甩去，吓得小女生一个劲的鬼哭狼嚎。
我们围住哪条还没有来得及逃窜的蛇，挥起桑枝，三下五除二地打得它皮开肉绽，安慰好了金三，又帮他摘了些桑葚，堵塞住他的大嘴巴，这时才蓦然想起借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于是大伙便又四散开来，钻进麦田中，扯起荞荞豆藤放在篮子里面，上面再铺一层芙秧子之类的猪草回去交差，家长看到我们一个个的嘴脸，也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但是因为我们一来没有人落水，二是桑葚吃饱了，饭也吃的少了，帮家里省了粮食，正中家长的下怀，所以一般也不会挨揍。
工作后，品过山珍，尝过海味，但是这些都是过眼烟云，从来没有在内心深处留下些许印记，而最珍贵的回忆往往在童年时便烙下了深深的痕迹。因为少年时的我，无论是酸甜苦辣，都是我在用心采撷生活中的每一束阳光，每一场风雨，回首时才恍然大悟，生活中最美好的味道原本就在自然之间，无需任何的高档原料和调味品。有时，好想有自己的一块地，再去种一棵桑树，每年可以守着桑葚挂果了，桑葚红了紫了的时光。
对了，有时步行在解放南路，路过市工商局门口，我注意到工商局的后面小河边上有一棵大大的桑树，每年春夏之交的时候都会缀满桑葚，曾想停下来摘一点，但是又怕路人笑话，忍住终于没有下手。
每年清明去乡下扫墓，都还能看到零星的桑树的影子，我想，当桑葚成熟的时候，现在的孩子们是不是还会再去爬上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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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4 18:45:14